晚清另类历史:戊戌变法前夜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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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自话题:清朝后期历史



既知道他们的任务,又能了解到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就能在这里模拟出他们每个人巡查的动态路线。




梁清散,中国幻想小说作者、科幻文学研究者,多篇作品入选多部科幻精选集。晚清科幻研究论文及中国近代科幻小说书目于《科幻文学论纲》(吴岩著)中出版,《新石头记》版本考据在《清末小説から》发表。曾获得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金奖。已出版长篇小说《新新日报馆:机械崛起》《文学少女侦探》。


嗣声猿

(全文约8500字,预计阅读时间22分钟)

法华寺的傍晚,乌鸦成群。

谭嗣同刚刚又和同门畅谈过未来,走出寺门,看到婆娑树影下的两个人,就愣住了。

个子高的那个,圆头圆脑的,本来该是严肃的军人,见到谭嗣同出来,竟是一脸的憨笑。这个人正是前段时间,受康有为之邀加入强学会,共谋维新大业的袁世凯。只不过,这家伙虽然名义上是强学会的人,却一直举棋不定,游离在外,着实让谭嗣同烦恼。但现在根本不是烦恼墙头草袁世凯的时候,因为他身边那个人……他个子不高,远没有袁世凯孔武粗壮,却透着一种由内而外的金黄光芒。

“圣、圣上?”谭嗣同双眼都快瞪出来了,竟一时忘了应行的礼仪。

此人正是当今光绪皇帝。

谭嗣同还在惊异之中,袁世凯一个跨步,就像一个老朋友一样,把他拉到了一边,低声说:“别声张,圣上知道危险,所以……”袁世凯偷眼看向光绪帝,“现在只求赶紧回家。”

“回家?”谭嗣同也偷偷看了看光绪帝。

这位手握着维新变法命脉年纪轻轻的皇帝,此时只是一身贵公子打扮,站在金红色夕阳余晖下,仰头看着天上拉着鸽哨的鸽群。这个时候,圣上应该在宫里看折子,筹划接下来维新的步骤和方针才是。谭嗣同不禁沉吟许久,心里仔细揣摩“回家”二字意味着什么。

“正是。”袁世凯变得更神秘兮兮,“现在就问你帮不帮忙吧。不是我老袁夸口,你们强学会,只有你能办得到。圣上也说了,唯有复生一人信得过。所以,圣上才一直等到这时候,别人都走了,才过来。”

听到这话,谭嗣同脸都绿了,可是光绪帝就在一边,不可能发作。无法拒绝的任务,只好咬了咬牙,询问起具体细节。

“你就别问圣上是怎么出来的了,那些与你无关。况且,圣上不是要回宫里,而是要回颐和园。圣上说了,玉澜堂那才是家,有的是和老佛爷相依为命的回忆。”

你一个粗人说出这样的话,恶不恶心……谭嗣同心中不快,但没敢多嘴。

“颐和园……”谭嗣同看了看天色,西边的金红早已褪色,大概将近戌时。

“圣上现在就应该在玉澜堂里!”袁世凯见谭嗣同还在犹豫,把语气加重了不少,“明天一早,老佛爷就要回颐和园,如果没见到圣上。哼,我想老佛爷怹老人家绝对会迁怒到你们强学会身上,全都是你们强学会拐跑了圣上。”

谭嗣同倒吸口凉气,这个袁大头所言不假,维新最关键的时刻,最不能招惹的就是老佛爷……

“圣上肯定不能暴露身份,对吧。”

“废话。”

“现在进城,关城门前不可能赶到西直门出城,所以只能走城外。”

看到谭嗣同进入正轨,袁世凯满意地点着头。

“但到了西直门那边,还是问题。”谭嗣同皱起眉头,“出了白石桥,就开始有八旗兵营的驻兵。别说圣上不能露面,被盘查,就连你这个袁大脑袋,怕是也会麻烦缠身。”

“哼,要是那么容易就回去了,还来找你干嘛。”

“陆路马车,太过招摇,声音也大。我想到一个方法,还是城外到西直门,弄一条船,走高梁河,悄悄静静直接到昆明湖口。接下来只要找个地方翻墙进去,直接过了文昌阁,就回去了。”

“你想得太容易了,现在局势有多紧张,你也知道。就这么跟你说吧,昆明湖边上一直到文昌阁,早就安插了十来个老佛爷亲信的小太监。就问你敢从哪儿翻墙进去。”

谭嗣同又皱了皱眉,这事本来就是强人所难……

“那只能……中途转道走万泉河,去海淀镇。”

“去海淀镇干嘛?”

“现在哪还有时间犹豫,到了海淀镇再说吧。”

袁世凯无话可说,拍着油光锃亮的脑门,说:“得得得,都听你的。我去叫辆车。”

“直接找寺里的车,这附近只有法华寺信得过。”

很快,袁世凯就在法华寺里找了辆带顶篷的马车,抓了个小和尚来赶车。袁世凯竟是和光绪帝一同坐到车里,而谭嗣同坐在赶车的小和尚身边,时刻观察着路上情况。

或许因为谭嗣同洞察秋毫之间的敏锐观察力,总能在最早的时机,就叫赶车的小和尚驱车避开有可能遇到的路上盘查危机。虽是花了不少时间,终究还是贴着北京城的城墙根,一路西北走上来,到了西直门城门楼外。

西直门外,一片芦苇荡,时已渐近中秋,秋风习习,黑夜中只是一种空寂苍茫。

在芦苇荡四周,倒是有几户酒肆,只不过他们多是做白天从口外过来的骆驼队生意,城门一关,他们也都纷纷收摊睡觉。没一家开着门。

见是找不到合适船家,袁世凯又开始急得跳脚,左顾右盼,抓耳挠腮。幸好光绪帝还在车内,多半没受到袁世凯情绪的影响,还算平静。谭嗣同立刻把袁世凯拉到一边,喝止了他焦躁的情绪,说这前面就是真觉寺,有法华寺的小和尚在,肯定能借到船。

在西郊,陆地上多走一里都多一百分被发现的危险。这一点,就算看似沉着的谭嗣同,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此时,仅有此法。

幸好有法华寺的小和尚,在真觉寺借船十分顺利,再加上是寺院的船只,通过河南岸的畅观楼时,避开了盘查。北京西郊的河道四通八达,就算原本不相通的高梁河和万泉河,为了防汛,都被挖通,还蓄了个水池在河道交界。

海淀镇算是城郊繁华一处,伴着一片不小的湖水成镇,基本上一半是渔民,一半是商人。时近中秋,繁华之地正是开始张灯结彩的时候,摇着橹划进湖中,看着岸边酒肆商铺映在湖中的灯影,影影绰绰。

可惜一船四人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欣赏繁华美景。

找了个不起眼的码头停靠,一头钻进旁边的寺院。

“行了,到海淀镇了,接下来怎么办。”刚关上寺门,袁世凯就迫不及待问道。

“怎么办?”谭嗣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下来就有劳袁大都督跑一趟了。”

这么一说,袁世凯瞪大了双眼,“我?你是说让老子我跑腿?”同时,瞥了一眼那个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揉胳膊的小和尚,示意应该去跑腿的人到底是谁。

“别推辞,只有您去办才行。”

“凭什么?”

“因为送圣上回家,在下是总领,而在下信不过你。”

“……”袁世凯又看了看光绪帝,没有收获任何应允与否的回应,“得!老子认了。你说吧,让老子跑什么。”

“香厂子胡同,雷宅。”

“样式雷他们家?”

“正是。”

“都这节骨眼了,找个工匠家干嘛?”

“借样东西。”

“得,不多问了,知道多问,你还得跟老子冷嘲热讽。把要借的东西交代清楚,省得老子弄错。”

语毕,谭嗣同便开始给袁世凯交代,该如何和臭脾气雷廷昌打交道,如何在不暴露使用目的情况下把东西借出来……

袁世凯听得不耐烦,摆了摆手说,“这点儿小事,老子还办不妥?”便开了寺门出去。

见袁世凯不在,一直紧绷的光绪帝竟是松下口气。这倒是谭嗣同没有预料到的,其中或许还有缘由,只是君臣之间不好多问。

“朕是想回宫里见见珍妃。”还是光绪帝自己绷不住直接开口,苦笑了一下,“结果……没想到一个人连北京城都进不去,还被老袁给撞上了。”

“陛下,现在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

“她的思路比朕清晰得多,可惜是个女儿身。”

一时间,整座寺庙小院陷入了沉寂。时不时,传来寺外街道上的小贩叫卖声、吃酒划拳声、男男女女嬉笑声。海淀镇不是北京城,没有城墙,不关城门,只要兜里有银子,只要还有人想赚银子,镇子可以永无黑夜。

“这就是平常人,家的感觉?”

墙外的喧闹,随着院门打开,就像热浪一样扑了进来。袁世凯已经背着一人多高的大木箱,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去你奶奶的谭嗣同!”一进门,袁世凯就大喊大叫起来,“你们是串通好了吧!这他妈的一整箱子的玩意,老子一个人从一里开外的地方背过来,跟他妈的力巴儿似的,我他妈的……”

“轻点放。”

谭嗣同已经一个健步到了袁世凯身边,像接个孩子一样,从袁世凯背上将大木箱卸了下来。

“是是是,轻点放。雷什么鸟的,也跟老子嘱咐了一万遍。老子是欠你们全家的。”

袁世凯擦着汗,一屁股就坐到身边的石凳上。刚是坐下,才意识到光绪帝在场,立马又站了起来,连忙向皇帝叩头赔罪。光绪帝摆了摆手,袁世凯方安心了些。

站起身来的袁世凯,也平静下来。而此时,他反倒对自己背回来的大木箱好奇起来。悄悄走到谭嗣同身边,问:“这玩意里面藏了什么机关?雷老头神神秘秘的。别回头是让老子背圣上进颐和园。不是说老子不愿意背,圣上龙体也不能坐到这么个破木箱里,你说是吧。”

没有理袁世凯,把他晒在了一边,谭嗣同围着大木箱转了一圈,抽掉各处的机关构件,最后就像打开一个纸盒一样,大木箱打开了。

大木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全是搭房子或者搭家具用的木头构件。

“怪不得这么沉,装了一个柜子吧。”

袁世凯嘀咕着,但也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帮谭嗣同把这些木头构件都从大木箱里取出来。

在这些木头构件装中,原来还有粗粗细细好几箍的牛皮筋。当把构件分大小、长短、榫卯,以及牛皮筋都依次整齐地摆在院子里后,大木箱中还有些机械元件,随后一同拿了出来。木箱里剩下的只有一个夹层,夹层打开,里面竟是西洋仪器玻璃瓶,玻璃瓶是茶色,里面装着不知是什么的药水,以及两张样式房专有的烫样(注:实体房屋的立体拼装模型,供于工匠搭盖房屋时参考。)拼装图纸。

谭嗣同根据其中一张图纸,一点点开始组装。

在组装的过程中,谭嗣同不得不赞佩样式雷的工匠技艺之精湛。眼前正在组装的这个东西,他虽然早有耳闻,甚至还听说,是样式雷家族复原出了早已失传的这项技艺。相传早在盛唐,木头造出,靠巨大的牛皮筋为动力,带动向上和向前的螺旋桨,成了可以飞行的巨船。甚至这样的飞行巨船,还带着大唐军队远征高丽。传说中的东西,就摆在眼前,不由得让谭嗣同惊叹。

组装确实有不小的难度,比搭盖一间房子还要复杂许多。但最难的,恐怕更是在多根牛皮筋的安装上。

牛皮筋的安装方法,则是在另一张图纸上。

这张图纸与前一张有着诸多不同。不再是搭房子一样的拼装结构图,一上来竟是画了两只惟妙惟肖的手。全都是右手,右边一只,拇指食指中指三只手指,每只手指指向不同的方向,构成相互垂直的三个位面。拇指上标注“甲”字,依此食指“乙”字,中指“丙”字。左边一只手,则是四指握紧,立起拇指,在拇指顶端,画有一条和四指指尖指向相同的方向线,写着“甲对子、乙对丑、丙对寅”。

谭嗣同又仔细看了看这张图,大体明白了思路,随后转向袁世凯,问:“雷老先生应该还给了你一张图吧?”

袁世凯啧了一声,多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图。

这张图不算是样式雷家族祖传下来那张颐和园设计图纸,而是在光绪初年,雷廷昌受命重修颐和园时新绘。

谭嗣同拿着颐和园图纸,在昆明湖东岸一边,比比划划,又是丈量又是在地上用石子写字演算。终于在地上列出了一长串“甲寅十三、丙丑二十、甲子六……”这样不明所以的东西。

随后,再按照那串文字,谭嗣同开始将不同代号的牛皮筋往已经装好的木架飞行器上扭,有的方向的牛皮筋扭上十三下,有的方向的牛皮筋则只扭六下……

也是擦了一把汗,看起来像是大功告成。一架根据谭嗣同演算编程装配就绪的木架飞行器,就完成安放在了海淀镇的这个不知名寺院里。

“这东西能干嘛?”袁世凯皱着眉头瞅着怪模怪样的玩意。

“肯定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比如说带着人飞到天上。”

“我没那么傻!”

“帮忙把照相机装上吧。”

原来那套机械设备,是可以把人拍到纸片上的照相机。

袁世凯和谭嗣同一起,将那个笨重的照相机装到了姑且被称为雷氏飞行器的下面。

“这样就好了?”袁世凯还是有些不放心。

谭嗣同看了看组装完毕的雷氏飞行器,深吸一口气,说:“只有一次机会,希望不出差池。”

随后,果断地拔掉制动阀门,牛皮筋的力量终于可以释放,飞行器顶端螺旋桨发出沉重的旋转声,声音越来越有力,飞行器就此缓缓升天,向着西边飞去。

就算螺旋桨的声音,也过不多久就远去了。

“照相机的快门,也是用几股不同的牛皮筋编程出来。”

“老子不懂这些,你别把事搞砸了就行。”

袁世凯不屑地说着,竟是坐到一边,靠着一棵槐树,打算睡上一觉。

光绪帝早就进了寺院大殿里休息,现在只有谭嗣同一人,凝视着挂有一牙新月繁星点点的天空,心中满是期待和不安。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终于又听到了螺旋桨煽动空气的嗡嗡声。

闻声,就连已经入睡的袁世凯都一跃而起,看向了星空。

那架带着照相机的雷氏飞行器,就像有人驾驶着一般,缓缓飞回寺院,在方才放飞的位置不远的地方,有模有样地降落了。

刚好最后一根牛皮筋释放出了全部扭力。

谭嗣同无暇关注自己所计算的公式是有多么精准,见飞行器着陆,他第一时间跑到照相机前,熟练地抽出底片,又拿起大木箱里装有的药水,钻进了大木箱,并关上了方才打开的木门。

又是将近一刻钟的时间,谭嗣同拿着七张刚刚显影成功的照片,从封闭的大木箱里走了出来。

拿着照片和颐和园设计图纸,对着看,在图上画了不少墨圈标记,终于胸有成竹了。

“送圣上回玉澜堂不成问题了。”

“本来就不能有问题!”袁世凯没好气地反驳道。

“现在还得帮个忙。”

“不是‘不成问题’了吗!”

“一些小问题。”

“一些……”

“袁大都督,您一个老佛爷身边的红人,在下只是想请您帮忙简单介绍一下能看到的小太监们,姓甚名谁,有什么嗜好之类。”

让谭嗣同这么一说,袁世凯已经是一脑门子的问号。

“现在只是静态位置图,”谭嗣同认真起来,“虽然也可以临时观察,步步突破,但那样一来费时费力,况且你我这样还好办,圣上未必能自始至终把步调贯彻到底,万一出了差错,你负责?万一耽误太久时间,他们换岗了,你负责?”

“得得得!都是你说了算。”

“我还没说完,二来在下不才,刚好善于洞察人情,既知道他们的任务,又能了解到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谭嗣同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就能在这里模拟出他们每个人巡查的动态路线。”

“这未免有点太玄乎了吧!我说你有这么大本事,干脆先来洞洞老子我啊。”

袁世凯说完,发现谭嗣同真的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去拿照片。月是新月,只好借着墙外的光,眯着眼睛看。

“呵,老子还真认得出个大概。”

如果说谭嗣同脑袋里全是计算式的话,恐怕袁世凯的脑子里就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对于一个常年带兵打仗的人,军营里日日练兵,对人过目不忘,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耀的才能,只是竟能通过这么不清晰的照片,仅从模糊的身影就把所有巡查小太监都认了出来,多少让谭嗣同吃了一惊。袁世凯这个人,绝非池中物啊。

有了袁世凯的协助,谭嗣同把方才已经标记上的墨圈丰富起来,以每个墨圈为起点,画出多条闭合曲线,这些闭合曲线有的绵长弯曲,有的短平笔直。全都画毕,谭嗣同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又在脑中验算起什么,再过些许时间,提笔从高梁河入昆明湖闸口开始,画出一条穿过每条闭合曲线的折线,直穿文昌阁,最终从玉澜堂殿北的后门回到玉澜堂。画完这条漫长的折线之后,还没有结束,谭嗣同把笔尖重新调转回最开始的起点,拿出怀表,一边念念有词嘀咕着什么,一边在每一个折线与闭合曲线的交点上标注上时间,该时间精确到分钟。

“好了。”

大概是太过聚精会神,又消耗了大量脑力,谭嗣同放下笔,拿起图纸检查时,右手一直在用力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圣上是不是已经睡下了?”谭嗣同向寺院大殿里看了看。

“或许吧,我去叫圣上。”

“袁兄。”

“啊?”

“谢谢。”

“我去!你小子突然脑袋磕出坑了?为了圣上,没必要跟老子客气。你们这种读书人,真是让老子从头厌恶到脚。就算你跟那个大刀王五学过两下子,也照样是个酸书生。还有,别跟老子这儿叫什么‘袁兄’,袁和兄两个字放一块,总觉得让人不自在。”

袁世凯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嗓门不小。或许正是因为他吵吵嚷嚷,光绪帝还是自己从寺院大殿出来了。

谭袁二人再加上那个小和尚,立刻都跪拜行礼。礼毕,谭嗣同便将方才绘好的图拿给光绪帝看。把路线和每一个时间点必须掐准,都交待给光绪帝。

光绪帝自然记不下这么多,谭嗣同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必须带着皇帝跑完这条路。从而转身跟袁世凯,说:“袁兄,接下来送圣上回玉澜堂就由在下一人完成,不知你放心得下否。”

袁世凯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向光绪帝再叩拜行礼后,一把拉着那个小和尚就走,同时,骂骂咧咧地说:“人家用不上你了,你他妈的怎么一点都不知趣。”随后,出了寺院。

“圣上。”谭嗣同无暇顾及太多,只是走到光绪帝身边,打开怀表,“五分钟后,十二点钟准时出发。臣斗胆恳请圣上,直到回到玉澜堂,都能紧随臣身后,不得半点偏差。”

“全听复生你的。”

光绪帝虽说是立宪的主张,思想却更贴近共和,言语自然平权一些。皇帝可以这样做,谭嗣同不敢,君主终究是君主。

时间到,二人出。

还要再撑船,从海淀镇走水路到了颐和园东墙外附近。

在东宫门内外,巡查的小太监更多,因此谭嗣同才会把起点定在闸口。沿着墙根,君臣二人到了闸口。谭嗣同抬头看了看围墙,刚好傍边有棵槐树,可以借力上去。跳上墙头,伸下绳索,也就将光绪帝硬生生拉了上来。

跳到事先计划好的树后,谭嗣同先是打开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随后健步向早就设计好的另一个角落跑去。光绪帝紧随其后。

两个人目不斜视向前跑,正是在第一个小太监走向最远端的背后。

“复生,你的时间算得好准。”

这不是讲究礼仪的时候,谭嗣同没有理会光绪帝,只是紧盯怀表的指针,时针一跳,他再次缩着背冲了出去。光绪帝只好一闭眼,又紧跟了上去。

有如神算,谭嗣同只是盯着自己的怀表,时而前冲,时而隐藏,两个人竟是脚步不停地完全躲开所有巡查小太监的视线,折线前进,一路跑到了文昌阁。

和刚才一样,谭嗣同看着怀表,时针一动,正要再往前进。突然发现,文昌阁……门洞里,竟还有一个人。那刚好是飞行器拍摄的死角,千般小心也还是忘记了这样一个死角……

谭嗣同一下又缩回隐蔽的树丛,看了一下表,时间还有,此时只能铤而走险。转过身来,低声让光绪帝在树丛中稍等片刻。自己便又冲了出去。只是一瞬,他已经急速且悄无声息地到了门洞中半睡半醒的小太监身边。在小太监完全不知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谭嗣同已经一个手刀,将其无声地击晕。

不敢停歇,从文昌阁的门洞探出头来,观察了一下全场巡查小太监,掐准时机,一个急行,又回到了躲在树丛中的光绪帝身边。就在回来的途中,谭嗣同的大脑一点没有停转,过了文昌阁,还有四个小太监,脑内已然开始迅速计算,急速之下一张崭新的时间表浮现。

几个新的时间点已经算好,谭嗣同重新盯着怀表等待时针跳动。

接连四次,依旧准确无误的跑动,最终两人一同全须全尾地到了玉澜堂北山墙下的后门。

“复生,朕在此对你真心道谢。”

这是光绪帝与谭嗣同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自己推门进了玉澜堂。

又在门外等了一小会儿,确认屋内没有任何异常发生。谭嗣同才决定返程。不过,他忽然想起方才文昌阁门洞下的那个小太监。虽然就那样放着不管也不会出什么差池,等他醒来顶多只会引起一小撮的骚乱,随后几天增加人手巡逻而已,但刚才情急之下不知是否下手太重,万一危及了生命,岂不将内疚一生。

想毕,谭嗣同已经几个闪身又回到了文昌阁门洞底下。小太监还没醒来,谭嗣同到他身边,简单检查了一下。只是昏厥,没有伤到要害。

方且放心下来,正打算就此离开。他脑中却忽然又浮现出袁世凯走时的背影……

信不过他!一丁点都信不过!这个袁世凯从一开始就站在老佛爷那边,怎么可能信得过!

这样想来,谭嗣同突然不打算立即离开了。方才看颐和园的图纸时,就已经注意到新设在颐和园内的电报房位置。深夜的电报房,不会有人把守,干脆趁机确认一下,是福是祸,都要提前心里有数。

一个人行走在颐和园内,远比带着皇帝一起要轻松快捷得多。不必再看什么怀表,只要小心环境,走不多时就到了电报房。

果然无人,更幸运的是,不仅外面没人把守,里面也没人值班。这样一来又免了一次动武的麻烦。

电报这种东西,不外乎是些电码传送,只要知道接受电码的收报机特有代码,它所接收的内容就都有机会查看。刚好,因为维新的长期准备,谭嗣同早已获取了宫里电报房的几台收报机代码。他靠现场的发报机,直接敲送一连串电码给电报局的分检机,那里他早就预留了可以临时记录宫里电报内容的电码程序。宫里电报房这一天所收发的电报内容,就此截获。

果然!

果然有人给宫里电报房敲过电报!

当一条条电报打出来,谭嗣同认真阅读的时候,他发现了在这一天下午大约申时,一个电报打进了宫里电报房。

而电报的内容……

谭嗣同看到,全身冒出了冷汗。

情况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重!这条电报竟然说,维新党打算在八月初四“围园劫后”

这……简直是造谣!连老佛爷到底哪天会回颐和园都不知道的强学会诸人,怎么可能做得到事先计划“围园劫后”。

袁世凯!

谭嗣同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再次念出这个名字。不过,他还是立刻恢复理智,知道此事更不能乱了阵脚,一方面必须迅速通知众人,另一方面,怕是不得不再回一下玉澜堂,把事情如实跟光绪帝说来。这个时候,此等局势,只有光绪帝能保得了众人。

想定之后,谭嗣同正打算收拾好电报房,重新回玉澜堂。

可,正在他把所有截取下来的电报内容收到怀里之时,才发现方才那条电报还有回电。

谭嗣同拿起回电来看,其内容十分简短:知道了,宫外危险,望我侄今夜速回玉澜堂。

全身都在颤抖了……

谭嗣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禁顾不得被人发现仰天长啸。

原来……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我们都被蒙在鼓里……

脱力的谭嗣同知道一切都无望了,他只是想起了不久之前,那个光绪皇帝还和自己聊着什么故乡了乡情了的东西。那还是一个多么单纯善良的形象,还讲着自己的故乡没有那海淀镇有趣,日后有机会一定微服去海淀镇玩个痛快。

圣上,您的故乡到底是什么样呢?千辛万苦把您送回的玉澜堂又算得上是个什么呢?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八月初三的凌晨,月是新月,远没有半个月后中秋的团圆之味,像把锋利的镰刀,染上了血色。

不知此时为何偏偏总想到自己的故乡,或许是人之常情了。谭嗣同无力地笑着,知道那里大概是永远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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